孤儿,即是上帝的恩赐。
我叫若希,若希的若,若希的希,今年二十岁。出生日期不明,户口所在地广州,职业写作。我没有翻日历的习惯,时间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在每个月末将要挨饿的时候写出几万个文字来弥补下一个月的粮食供给。
我不忌讳已经习惯的东西,就像我不忌讳吸烟一样。我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这就是我的习惯,有了习惯,什么都不会想。
第一次来这间叫做自由空间的酒吧的时候,角落里有紫红的沙发,也许是多年的时光失去了原有的光泽,颜色暗淡。旁边是架半旧的钢琴。这是个很景气的酒吧,处在繁华的市中心,人们各自落座,手捧酒杯,安静说话。也许,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就是这样的环境,让我遇到一个叫星佑的女人。她二十三岁左右,喜欢酗酒,脾气暴躁,笑的时候眼角有清晰的皱纹。她红着脸,捧着酒杯对我说,你的眼神,天生让女人无力抗拒。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记住了这句话。
星佑说,她讨厌贫穷,讨厌干燥,整日和酒精和尼古丁打交道,她说这就是所谓**幸福。这个时候,我都心情悲伤的抚摩着她的头,看着那一头因长时间不清洗而打成卷的头发,仿佛所有的寂寞都砸到了背上,剧烈的痛苦。我还是只能看着她,整日披头散发,穿一件黑色的呢绒紧身长裙和一双三寸高跟鞋,在酒吧里走来走去,肩膀擦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其实我比较喜欢她这个样子。
那是三月,我记得清楚,因为我的生日在三月。
其实星佑内心很脆弱,没有外表那么成熟,这是后来才发现的。那天晚上我和星佑在酒吧的天台上,各自用舒服的姿势坐在地板上,闭眼,空气新鲜,素面朝天。我低头看脚上磨破边缘的鞋说,我便在这里留下了。
若希,那蒂亚瓦纳科遗址多么美丽,它亦残废,静止不动。星佑说,如果有一天,站在它旁边跳舞吧。
第二日晚星佑带我逃出那所大房子,她说,其实我不喜欢这间酒吧。然后带我来到一间不知名的教堂。我说,你做什么。她没做答,面容微笑,找到角落里的一架钢琴,支好琴架,坐到琴椅上,身体倾斜,手指柔和。于是,我站在半开着的门前凝视着她,柔美的旋律一曲造出。
星佑说,我是孤儿,即是上帝的恩赐。我自生下来就是害羞的孩子,不喜欢和人交谈,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教堂里传出的声音,慢慢的开始对声音极度的迷恋,把耳朵凑到音响上,闭着眼睛,嗅到了声音的味道。
我对她笑。我说,你是让人舒服的女子。
星佑带我来带湖边,说,我习惯穿暗色的衣服,声音健康,却没有明亮的笑容,周末习惯一个人在湖边散步。水面终年是没有太大起伏,湖边有颜色透明的石头,星佑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太硬,脸涨的通红。我站在她旁边笑,伸出手平衡在半空,向前走。这是我喜欢的动作,可以扶平内心的伤痛。
我说,星佑你应该试着和别人交流,说话是舒服的,声音是美好的。我看着她墨黑的眼睛,然后和我点头。湖面泛起浓烈的潮湿的味道。
星佑说她不喜欢那间酒吧,每天闻着浓烈的酒精味道和刺鼻的油漆味道全身恶心,只因为那里有她喜欢的声音。她说,等长大后,我会逃出这里,永远不回来,自己生存。于是那天晚上她拉着我跳过酒吧的阳台。那天没有月亮,天气干燥。我们飞跑在柏油马路上,空气中响着我们仓促的脚步声。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红色的屋顶,然后继续向前不停的走,朝有路的方向走。
然后星佑忽然发出快乐的笑,嘴角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清脆。我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快乐,不说话,继续走。空气开始潮湿,气温开始下降,她毫不顾及冰冷的空气,使劲的笑,看着我笑。我侧起头看她,我说,我们去哪。星佑说,哪里都可以。于是,我吻住了她的唇。许久后,星佑说,若希,我忘记了你的味道。于是,再一次吻住她的唇,香甜的齿,苦涩的舌尖。
星佑说几年前她和酒吧的那个男人学钢琴,在红棕色的酒吧里学会旋律。那是个温柔的男人,虽然脸型锐利,却有清爽的声音。他照顾自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微,始终微笑。她寄居在这个酒吧里,终究满足,爱上这里木质地板的味道。后来男人车祸死了,酒吧换了主人,房间换了颜色,唯一没变的是保留了原来的沙发和钢琴。星佑说,失去了原来的味道。
我时常做的事情是站在二楼的阳台,用布擦拭阳光照射下的玻璃。哈气,然后看着映出自己的脸,遮住裸露肩膀的头发,于是眯起眼睛笑了,太阳真好,不会让人头痛。缓身打开电脑,安心地低下头,开始写作。手指轻抚着键盘,划过。
有人敲门,慌乱间转身开门。女人微笑站在我的身后,阳光照射在她一半的脸颊上,空气中涌起淡淡的清香。
星佑说她梦到了那个男人,男人对着她笑,仿佛回到第一天……
无人的教堂里,女孩一个人在角落里盯着架好的钢琴,缓身间,手指触碰到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女孩惊慌地抬头看四周,没有人,才安心地低下头。手指轻抚琴键,划过,没有灰尘。过去便如此站在门外凝视它,看别人的身体协调它发出声音。只是这样望着,不敢靠近。因为键面圣洁,不应受到任何玷污。洁白的琴键,抚过,用力地按下。声音清脆,心里忽然涌起莫名的震抖,带动身体要给它完全的感动。
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男人微笑站在女孩的身后,阳光照射在他一半的脸颊上,空气中涌起淡淡的清香。
他说,不要怕。你喜欢它么,以后我教你吧。
女孩紧咬下唇,真的么。
是的,我要教你弹钢琴。
紧拽衣角的手放开,女孩面向这个英俊的男人微笑。这是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清澈阳光,照在身上暖和幸福,亦如时光。女孩和男人回家了。
星佑停止了说话,眼角掉下眼泪。我转身把电脑播放器打开,播放着帕格尼尼的音乐,给星佑一个微笑。星佑说,若希,你有他一样的笑容和声音。我看着她,你能向他那样爱我么?星佑哭了……
那天晚上,星佑再次带我到那间不知名的教堂,没有月光。星佑架好钢琴坐到前面,在低下头时我闻到来自她体内的清香,呼吸围绕身体。她迟疑地按下那雪白的琴键,一个,再接一个。手指弹动,声音精准。我这样看着心里感动。她抓住我的手说,孤儿,亦是上帝的恩赐。眼泪缓慢流下,但仍不眨眼地看着。直至星佑从背后轻轻抱住我的肩膀,她说若希,你能如他一样爱我么?
我说,星佑,我是爱你的。
星佑伸过手,缠绕腰间、贴紧,她急促的呼吸回响在耳边。粗鲁地撤去身上的衣物,指尖深硬地划过手臂,血。我低下眉毛看她,眼泪就流了下来。
在进入时身体瞬间缩紧,在喉中发出寂寞的声音。我闭上眼睛想到安安。一切都结束时。时间疼痛。
第二天,星佑消失了,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那天阳光明媚,时间很静,无声无息。
耳边响起星佑的话,那蒂亚瓦纳科遗址多么美丽,如果有一天,站在它旁边跳舞吧。
孤儿,即是上帝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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