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隽语
一个异乡人,他那辽阔内心的身影我还来不及辨认,就被那幽晦迷人,浸着甜蜜血液的歌虏获而去了……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从死去的土地里
培育出丁香,把记忆和欲望
混合在一起,用春雨
搅动迟钝的根蒂
……
不记得是怎样恍惚、迷乱地走出那间阅览室的。艾略特。《荒原》。那座小城因这一切,与遥远世界的联系而陡然变得陌生……现在快到春天,我的十九岁的身体异常敏锐地捕捉着天空与空气中的微妙变化,校园里依旧是熟悉的风景,教室、操场、路边静静的垂柳、挟着书本匆匆来去的身影……这一切好像永远都不会变,但是,置身其中的我变了。我好像已被什么神奇的事物点化,某种“异类”的气息使我深刻地区别于周围的一切--后来当我走在别的地方,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孤独,格格不入,无人可与之言说。
十七岁。那时,父亲刚从遥远的外地调回我们身边,有一只阔大的柳条箱装满了他在过去的年月里读过的书籍。不小心越出了“边界”,被老师批驳为“中心思想不明确,想象虽然奇特,但不着边际……”然而我至今替他收藏着这句评语,在我灰暗的学生时代的记忆中,这是惟一一丝亮光所在。我曾热衷于回味他那篇文章的意境、语言、魔幻的氛围--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我那篇同题作文赚了一个高分,我却印象全无――“炮制”的东西总是不容易留下痕迹。
我是从“那儿”逃出来的……这“身世”沉重的。我可能永远都写不出那种轻松、优雅的清词丽句。而且,我还得时时惊悸:由于我从根上所受的营养有问题,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地剔除、纠正,但很难说它是否彻底,惟一值得庆幸的是,无论人类曾怎样被驯化得合乎规范,对艺术、对生命、对美的那种天生的敏感、直觉的把握力却生生不息,就像我在那样的荒漠中,一眼便识出甘泉。
以我那样的年龄、背景、学识,根本不可能读懂《荒原》——但这样的阅读事件、这样的颠覆、摧毁、告别。我就这样毫无准备地于懵懂、局促甚至有些生硬中。
我将迟到,为这我们已约好的相会
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
你慢慢坐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一片潮湿,潜藏在你血液里的母性此刻被唤醒。
你是这可怜孩子的妈妈,他仰望着你,
依赖着你,信任你、感激你、爱你。
而你,感觉孤立的自己此刻与世界建立起了某种温馨的联系,因为远方一个幼小心灵对你的信赖和期待。
世界不再像冷漠的雪山,散发着冷硬的幽蓝的光,等着你去征服,或者征服你。它此刻融化了,向你围拢过来,接近你,呼唤你,洋溢着温暖的光辉。
像童年时将那个小绒球珍惜地托在掌心,你将黑孩子的图画紧紧拥在心口。这是个寒冷的冬夜,你头一次没觉得冷。
湖边,三三两的钓鱼者,专注于水面,估计心里正在丈量鱼的走势和形状。水很清澈,有点深,在慢条斯理,讲述自己的故事。仿佛递给我一面大镜子,两边的垂柳,做了镜架。云彩如船行在水上,天空也在水里爬行,舞蹈,看不见心跳,看不见天空的腿。
想吼几嗓子,又怕打搅了各人的专注,忍住了。只是忍不住想了一点童年。
亲切需要时间堆积,激动是因为久别重逢。这片土地,走到哪儿,都记载我成长的记忆。
散散步,散散步。没有了白头搔更短的伤感。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自燃,很温暖,馨香。在寂静里飘游。漫出色彩斑斓的幸福。
我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肚皮,想成为一个乐呵呵的孩子,让风抱住。
爬上阳光的梯子,坐在花朵的中心,乘坐花朵之舟,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其实,我还是拽呀拽得回到家了。现在,正给鱼缸里的金鱼喂食,给书房里的吊兰浇水。
后记:仿佛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人,仿佛所有的话都是一句话。很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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