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声名狼藉的日子

所有的悲伤 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 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我在冰封的深海 找寻希望的缺口
却在午夜惊醒时 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题记

（一）
　　我的高三转眼结束。
　　凌晨三点四十分，我从床上爬起来写下这些话。

　　我就读的高中是深圳一所数一数二的学校，所有初中的朋友甚至包括父母包括我在内都很惊讶于我竟然能考上这么一所高中。我从来都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从初中一群小流氓大街小巷地瞎晃荡，转眼变成一名牌学校的高才生，这转变是巨大且赋有历史意义的。
　　三年来，我给这所学校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深刻印象，其中两年半是背着光荣的由学生处颁发的处分决定，还加上每年一次的全校通报和开年级大会公开表扬的待遇，我对这里是感激至深的。
　　三年来，我的朋友和老师，一直在我身边。

（二）
　　牛屎和腐烂，我的两个好兄弟。

　　牛屎高一和我同班，高高大大，被誉为校草，但思想简单，像孩子一样。牛屎是三年来跟我从未分隔过的朋友，自从我高一被处分后，他总是会为我着想，甚至出事后愿意为我去承担，因为我们都明白，如果我再出丁点过错，就是开除出校。也是通过牛屎，我才认识了腐烂。
　　我高一生日那天牛屎带了腐烂来，看着眼前这流氓样子的人，我会觉得有些亲切，毕竟我那学校是间省重点，难得有几个人模人样的。当然，我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腐烂那天，他拿了包烟出来自己点上一根然后就把烟塞回口袋里，以后有时候我和腐烂聊天时会提起这事，腐烂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我当时不就以为实验学校的学生都不抽烟的嘛，你真要抽，我现在买包给你。

　　我和牛屎和腐烂，彼此没有秘密，他们把一切都肯跟我说，让我觉得欣慰。他们两个有时都很忧郁，牛屎的忧郁更像是孩子般天真的无知，而腐烂，才是真正的伤口。
　　腐烂经历很多，但唯独没女人，他跟我说过，这都是因为没钱，所以不敢去争取。虽然我总是教导他钱不是决定这事情的唯一东西，但我也深深明白，今天的社会下，腐烂心中的自卑。腐烂在我肩膀上哭过，是为了女人，一个迷恋着牛屎的女人。腐烂那晚在宿舍阳台告诉我：要是他早知道JOEY是喜欢牛屎的，打死他他也不会向她表白。腐烂把所有的错都归到自己的身上，对心爱的女人的牺牲，和对兄弟的自责，在那个九月，把腐烂活埋。

　　JOEY也是我高一的同学，是我最好的一个女性朋友，她了解我，我明白她，我们像平行的直线，如此和谐而没有交点。腐烂向JOEY表白的那天晚上，我和牛屎和他们两个坐在马路边的阶梯上，气氛古怪。我知道腐烂喜欢JOEY，JOEY喜欢牛屎，但JOEY那晚又粘在我身边，为了避免陷入泥潭，我那晚很早就回家了。第二天腐烂告诉我，他和JOEY一起了，开心得如同孩子。我微微一笑，感觉这一切都只是昙花。第三天JOEY向我求救，她说她后悔了，为我该怎么办，那时是我第一次对JOEY恼火，她竟然用一时冲动来交换腐烂的真情实意，但我没在电话中发作，只是冷冷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过了两天他们就散了，我觉得很自然，大家都像上演了一出戏，曲终人散，继续生活。牛屎那时还是如同孩子，对此一知半解。
　　腐烂心中的伤口从那以后无法愈合的扩大，似乎抬不起头做人，每当这时候，我都会在他身边陪他抽烟，听他说些以前威风的故事，在烟雾中的腐烂，无比真实。我和他放假时还经常跑到社区公园里去坐着，看着无数个孩子在那里爬上爬下，感觉自己也就像孩子一样，只是心里面深深埋下了海一样的情感。

（三）
　　KIM 熊 PANDA

　　我们几个高三在一个班，整天翘课跑去操场打球，也在最后一年如愿以偿地捧的篮球赛冠军奖杯。

　　KIM和我是高一同学，高三又回到了一起。他是全校知名的体育明星，年年的运动会他标枪都拿第一，并且比第二名超出30多米，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大中锋，可想而知KIM的体型是如何惊人。
　　整个高三我和KIM除了回宿舍几乎是形影不离，但深刻的话题没谈多少，我们彼此明白，大家是最真的朋友。KIM虽然外貌吓人，但其实性格很平和，不抽烟不酗酒不打架，只是干妹妹多了些，那些小女孩可以在他那里得到完美的安全感。KIM很内敛，他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尽管如此，我依然把他记在心里。

　　熊和PANDA两个人也是为了女人而纠缠不清，PANDA从高一开始喜欢一个隔壁班的女生，但不对任何人说起，直到高三后熊也喜欢上那个女生，我们才从PANDA一反常态的极度郁闷中得知：他深爱着她。
　　熊为了挽留兄弟感情，临时找了个高二的女生当女朋友，希望PANDA能让这件事过去，后来又因为不想违背自己的情感而跟高二那女生分手，这场战役，牺牲了不少无辜的人。熊和PANDA都和我聊过，我们在阳台通宵抽烟喝酒，通宵推心置腹。熊总说他不想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PANDA总说熊和那女生怎样他无所谓，只要她快乐，但他接受不了熊在这件事情上不止一次地欺骗他。他们两人都深陷困境，只是没人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当然，绝不会有一个各得其好的方法。

高三最后的几天我们四个人晚自习时就在教室门外大声地唱歌，旁若无人，只有我们自己才感觉得到最坦白的心意，朋友，是一辈子的。
　　高考完这个暑假，熊和那女生正式在一起了，他说他会好好对她，但不保证她快乐。PANDA说他希望熊能好好对她，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快乐。
　　熊和PANDA之间，永远都划了一条暗淡却无法逾越的界线。

（四）
　　力 楷模

　　我和他们两个是高三后才熟识的。我庆幸能在最后一年得到这么好的兄弟。

　　力和楷模都很有深度，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良如水。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阳台抽烟聊天，然后适可而止地去睡觉。我们有共同的想法，所以感觉格外自然。
　　快毕业的那几天高三的人都很沉默，我和力则是通夜通夜地聊天，坐在宿舍楼梯上，感受学校巨大而空旷的呼吸，我们谈了很多往事，让伤口涌上来，把汹涌的疼痛赠予彼此。在挥之不去的烟雾中，仿佛看见我们各自深爱的女人，在轻轻召唤。力哭了，他和我一样，内心深处有着深深的疤痕。

　　楷模话很少，有着天生的忧郁气质，但发怒的楷模却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凶器。我只记得一次他把一个人的脑袋猛的按向防盗窗，整间宿舍都在震动。

（五）
　　鸟龙 王玮

　　他们两个和很多其他人一样，是我的好朋友，只是我对他们的感激比较深。

　　高二和他们同班，有天晚上我们几个男的为一个女生庆祝生日，到公园去烧烤，临走时却被当地的一群混混围住了，当时在场的都是实验典型的读书人，要么就是女生，大家都很害怕。我站在前面，我知道如果动了手结果将是不堪设想，我一直压抑着回答着那些人无聊的问题，但突然他们就全部围攻王玮，场面混乱，男生在旁大喊住手，女生惊慌失措。我拼了命地拉着王玮，尽量把他拖到我的背后，但他仍然被木棍打得血流满面，那群人走后其他人就马上送王玮去医院，我站在原地，空前的无助。
　　我到医院后不敢进去看王玮，我怕见到他满身的绷带和无辜的眼神，虽然以前打了不少架，但是头一次这么窝囊地看着朋友被人**。那天晚上王玮家长报了警，其他人叫我先走，他们去和，如果让学校知道有我在场肯定不会放过我。那时我真的想哭，感觉自己竟是这么地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我尽力对王玮好一点，只想弥补那一晚，对他的遗憾。然而他却没放在心上，在我高三因为打人被学生处半夜叫去的时候，他和鸟龙先后发了六条信息问我情况，虽然当时我无法回答，但事后我依然很感动，那时真真切切有种感觉，朋友的感觉。
　　鸟龙事事都会想着我，例如吃饭会打电话叫我，散步会打电话叫我，有好烟抽会打电话叫我，有钱花会打电话叫我，这让我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些朋友们产生了依赖，这个暑假一结束，我们或许就各奔东西。

（六）
　　高中三年，我的情感方面一事无成，或者说是不堪回首。也许是婷婷给我的一切占据了我所有的空间，我无力也不敢去容纳另一个人。
　　小溪，与她相识在高二的那年秋天，十月把一个人欺骗了，让他可以相信眼睛。第一眼看见小溪是开学没多久后的一个星期六，我被那张长发下干净的脸庞震住了，很纯洁得如古人所写的莲花，她活生生的跳跃着，一层楼的距离让我可以静静地欣赏。我好象从一片灰色中冲了出来，我看见了许多缤纷的蝴蝶。

　　没多久我们就认识了，在我的努力后她成了我婷婷后的第一个女朋友，我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后来我才发现，这一次，我赌得太大。我和小溪在一起两个星期就分手了，这也是我在高中时最狠的一刀，将所有的伤疤砍的面目全非。然而小溪自我以后又和学校里形形色色的人在一起过，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慢慢地淡去了对她的情感，与其他许多女生相比，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对人的呢？我不该怪谁，怪只怪我的不安于室。
　　再见即不可能是朋友，我和小溪形同陌路，但在王玮那件事发生的晚上，我却把小溪叫了出来，然后趴在她肩膀嚎啕大哭。我竟然只愿意在她面前表露无遗，像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而透明。

　　小溪之后我已经不敢轻易恋爱，或者说是不敢轻易把感情交给别人，我无比寂寞但我同时更怕受伤，我亦步亦趋却总在一个地方徘徊。学校里很多女生想和我在一起，但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唯独她——枫。
　　枫是我高三下学期才认识的，那时她高一，我不知道她喜欢我的理由，但她对我的好却让我没办法无动于衷。她曾为了我的一句话而折999只纸鹤；她曾为了我的一句“肚子好饿”而冲去宿舍抱回来一堆零食；她曾为了我而与男朋友分手；又因为学校里的人不敢说我，她就为我而忍受着许多人的闲言闲语。大家把错误都归在她的头上，但我对她的顺其自然才真正的让她越陷越深。

　　枫对我的依赖让我无可适从，连我的朋友都觉得近乎夸张。我总在试着和她保持距离，因为我害怕被灼伤。我要走了，而她还要在学校读两年书，我不应该把太多的包袱留给她，毕竟我走了以后，所有问题都需要她一个人面对。
　　而如今我已经毕业，高中彻底成为记忆，所有的美好的又不能把握的事物，只能够让它们远远离去。

（七）
　　陈老师是我高一和高三的班主任，年近50，脾气冲动而又对人宽容的母亲。
　　我两次被学校处分都是在陈老师的班上，陈老师没有过多的责备我，她一直在帮我，家里和学校，她帮我不知费了多少心，这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善表达。

　　填志愿表那天陈老师看到我那潦草的字迹，对我说：小亮啊，瞧你这字写得，以后要是还写这么难看可不准给我写信。知道没？然后她笑了，像一朵晚开的蔷薇。
　　听完她这句话我差点就哭了出来，是啊，我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三年就这么结束了，而我留给陈老师的，只有让她永远操不完的心。我看着她半百的面容上挂着对我们的欣慰和不舍，老了许多许多。

　　陈老师对我们说，这是她最后一届做班主任了，她老了，实在没精力再做班主任了。我知道，我们这群孩子，索取了她不止十倍的呵护。
　　毕业典礼那天所有老师站成一排跟我们一一握手，当我握到陈老师的时候，她厚实的手掌在我的头上轻轻抚着，语重心长地喊着我的名字：小亮啊。然后我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像下雨似的。快毕业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有想哭的冲动，只是忍着，但在这最后一天，我始终还是哭了。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很开心，在外面聚会，同时也为PANDA庆祝生日。只有我闷不吭声，安静地喝酒抽烟，可我抽着抽着，仿佛又看见陈老师在烟雾里出现，喊着：小亮啊。然后眼泪就不能控制的流出，身体也不住地抽搐。
　　熊过来跟我说：擦眼药水拉？然后拍了拍我的肩。PANDA取笑我“铁汉柔情”，紧紧抱着我。腐烂把头靠着我的头，想让我镇静。牛屎也搂着我，我像个需要所有人保护的孩子。

（八）
　　我的高中，特别是高三这一年，将是我永恒的宝藏。我们疯狂，肆无忌惮；我们深沉，感叹人生；我们快乐，高朋满目；我们也伤感，毕竟要离别。
　　高三最后的日子我们都很紧张，我们知道时间越来越少了。但越是这样我们就越会花更多的时间来发呆，来思考时间为什么就这么过了，我们都曾做过些什么。然后深长地叹口气，觉得自己一无所是，惟有朋友，让我们彼此欣慰。

　　当然我无法一一列举所有可爱的人们，在我高中的日子里你们赠予我最美丽的回忆，我不会忘记每一个人。
　　你们的前路一定开满鲜花！


　　　　　　　　　　　　　　　　　　　　　　　　　　　　　——献给逝去的2000-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