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日 天雨迷离
父亲唤我去陈家抓药
当归六钱 平喉润肺
母亲过世后
每逢阴雨父亲的哮喘就必犯
有时竟会咳出斑斑淤血
我匆匆打把油伞出门
漫天飞雨
村路泥泞湿滑
有污点溅至裤梢
于白衣之上分外惹眼
我却无暇顾及许多
忧惦着父亲
还有她
风声萧瑟
她本是村上的一个寡妇
先夫姓孟
她只长我三岁
听人说十七岁即入了孟家
为人矜默寡言
平日只会操持家事
侍奉夫婿
却不料去年一日突降暴雨
孟郎于田中遭遇雷击毙命
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成寡妇
村人每每言及
总不免了唏嘘哀叹
我与她前月才刚结识
那日我正于林间背书
忽就闻得女子诵诗之声
细听来竟是前朝屈原屈大夫的楚辞
我顿时心生惊异
循声寻将过去
便在溪边遇到了她
她正在洗衣
身形窈窕
披下的长发散于背上
于朝霞晖映下闪耀出七色光华
吟辞声婉约悠扬
我想必是面对此等美景失了常态
待她发现身后有人
惊得大叫一声
险些跌入溪中
我忙上前一步
抢先扯住了她一只腕子
口中讷讷的念着姑娘小心
她终究被我抓住没有跌倒
我却也被溅得了一身水渍
于白衣上斑斑点点
她连声躬身称谢
低头抽手时脸却红了
粉面如花
头次近前端详
我不由在心中暗赞起她的年轻貌美
此后我们便渐渐熟识
她娘家本姓常
先前本还是大户人家
无奈父亲中道染了疴疾
不久就撒手归西
母亲疼她是独女
早早的代她选了亲事
孟郎虽才疏学浅
但也为人忠厚勤恳
随后没几日
母亲便黯然辞世
可怜她刚满十七已再无了亲戚相投
孟家便顺水将她迎了回来
不想安稳日子只过了不到两年
丈夫竟也遭遇意外一命呜呼
我看她终日锁眉
幽怨无比
就每每拿出诗书与之共赏
她的悟性极高
往往一触即通
灵悠之气特随即跃然脸上
极是可人
我每次看到发呆
回过神来不免脸燥心慌
只敢斜眼瞟去
她又颔首凝眉
别是一番可爱之相
寡妇门前是非多
时日久了
村中闲人闲语四起
父亲闻得也着实恼了一番
大骂我不学无术辱没家风
我惟有低头束手
默默不语
心底却异乎明朗了那个念头
原来
我早已倾心于她
抓了药
我匆匆返回
雨却更大了
打在油伞顶上砰砰做响
路过村西的竹林
我不禁迟疑片刻住了脚步
我想起前日她说屋顶年久失修
每逢下雨总有滴漏
心中一惊
白衫白裤已尽是泥点
急冲冲进了家门
我忙着将药煎上
吩咐丫头仔细看着待好了给父亲端去
便扭身进了雨地
油伞被我使力一撑散掉了
甩至一边
我不及理会丫头的招呼
直奔她家狂奔而去
哐得推门进去
但见她正惊慌忙乱
屋内乱做一团 积水连连
我早顾不得平日的雅净
匆忙上得屋顶便修葺开来
她看得发傻
怔怔的各自呆立门前
我挥手招呼她回屋
也并不理会
天雨迷离
她那纤纤身形之于雨帘后
渺茫若现于我眼底
心头竟忽的暖了
后来我便已置身她屋内
烛光摇曳 四目相对
矜持者却成了我
柳郎
忽的闻得她如此称呼之际
她已然于我怀中
妾身乃菲薄之女子
蒙柳郎厚爱实属万幸
但终究命贱心残
确无福与柳郎相依
今夜惟有以身相许谢君厚意
待雨住了就请回府上
就此忘却这段渊缘罢
我心头急切正待开口
灯却灭了
刹时万物俱墨
窗外
风声萧瑟
翌日清晨
嘈杂喧嚣忽起
迷蒙中竟见得众多乡邻
皆对我怒目横眉
瞬间清醒过来
顿觉冷意直逼十指
身边
她瑟瑟发抖
忘却了是如何离得那屋
碍于父亲尚存颜面
我只被打了五十大棍
皮开肉绽
彼时我念着她的名字
泪如雨下
她终被沉了猪笼
传说那夜大雨湖水泛滥
竟发了山洪
我昏迷于家中床上
丫头说半夜里几乎没了气息
她不许我随她去
我终究回醒过来
十九日 瘴云密布
我如野鬼般游离于市井
一如往日的素白衣衫
只是再没了喜怒的神情
顾自游游走走
半路迎面遇到一个扯着命幡的相士
他扯住我端详许久
缓缓说公子你最好尽快回家
否则立有杀身大祸
性命难保
我冲他苦笑一番
甩手走开
执意踏上一条异路
天黑之际我来到一片湖前
湖水绿幽难见其底
有细波起伏
美仑美奂
顿觉心旷神怡
我便席地坐了下去
头顶遍布阴云
即刻
远天传来阵阵闷雷
后来
我悠悠的起身
跳进了湖里...
又及:
其实人根本没有生死
一旦死了
只要你愿意
还可以从阴间返回人世
换个人形而已
自然
得你自己愿意
我是到了那里才决定不回来的
如愿
我又见到她了
她样子没变
只是记不得先前的事了
她总拎着一只怪样的桶
立于一座桥边
劝来往的每个人喝一碗那桶里的汤
其实她是第一个喝那汤的
让人忘却过去一切的汤
她
就是人们所说的孟婆
她不记得我了
于是我也不打算再回去
喝完汤后
我也已不再是柳郎
虽然仍会不时隐现于雨夜泥泞的村路之上
依旧的白衫白裤
我有了一个新名字
我叫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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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将皮肤割破，放逐灵魂；
爱情是寻找另一颗灵魂，然后寄生在上面；
而灵感，是一个找不到灵魂的人，在走投无路之下画饼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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