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

　　我不喜欢春天，给人太多希望。我只喜欢秋天，用来证明所有的希望都是可以绝望的。
                                                                                                                           ——题记。

　　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我的身体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无声地破碎，不带任何痛苦。也许对我，那是生命最美丽的完结。只是我从没有真正的勇气。
　　星佑告诉我，她最大的心愿是在荒芜人烟的地方盖自己的别墅，住在这样与世无争的地方安静的生活。这是一个疲倦的女人。我忽然觉得我没有能力去承受这个女人内心的沉重。
　　星佑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起和安安在一个陌生城市的酒店里看到过一群装束和安安差不多的漂亮女孩，她们是那样热情，却让人感觉冰冷。安安说，她们是坐陪小姐，都是大学生。那一刻，我感觉难过。那是些感觉过去带着阳光的生命。当我亲眼看到一个穿着黄色紧身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一间客房时，她脸上的漠然让我流泪。
　　安安曾在一个烈日无力的下午告诉我，她总会在自己居住二十年的陌生城市把自己丢了。这个城市给不了她归宿。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在城市中繁华的大道上。依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生活。
　　安安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种女人，有钱的女人和没钱的女人。我说，为什么不是漂亮的女人和丑陋的女人。她说，女人有钱就可以变得美丽。安安说，我是第二种，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流露对感情的不屑，因为她不会在金钱下让自己的感情泛滥。安安在对我说这些话的几个月后离开了我，走的时候，她说要去西藏。我没有问原因，我知道那是她心里一直很圣洁的地方。安安简单的行李，没有说再见，她说，我不能容忍你眼里流露出的忧郁和痛苦。她说，除了不断的逃离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自由。我不知道星佑是不是明白，我们都已经选择了各自的生活。然后可以遗忘很多人，遗忘回忆过程里的那些痛苦。

　　下着大雨的晚上，我总是穿梭在无人并且陌生的城市，双腿的关节疼痛的作响。如果死亡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我会奋不顾身，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安离开的时候，我会放心的把烟头烙在自己的皮肤上，我是那么害怕疼痛的人。
　　我开始想念安安，刻骨的。于是我想起安安的话，这个世界只有女人和女人的拥抱才可以相依为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背弃世俗选择相爱的女人。可是我拼命的想念安安，用歇斯底里的眼泪和千疮百孔的身体，可是，始终没有结局。
　　星佑问我，我们一起可以住多久。我说，为什么一定要把现实加上一个期限。我说，也许我们在此刻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结束。可是我们依旧在一起，我们依旧相爱，依旧会在晚上拥抱着睡觉，依旧亲吻、做爱。
　　秋天的时候，安安来信了。她说她在西藏的一个小镇生活着，仍然是陌生的人群。那里的人相同的褐色肌肤，说听不懂的藏语，陌生的将近绝望，甚至连空气都是陌生的。一切让你感觉漂泊和没有安全。她说，这里的女人没有暧昧的神情。这里的男人从不西装革领，眼里有直接的欲望。生活还是一样的真实，无法逃脱，也逃脱不掉。
　　我给安安的回信中，很简单的提到了星佑。我说她是那种纯情但很暧昧的女人，让我不敢有任何伤害的思想。我们在一起，做任何男女之间要做的事情，但是，我们缺少热情。然后我问安安，那里的秋天看上去会不会比平原的萧瑟；那里的天会不会比平原的蔚蓝；那里的人会不会比城市人淳朴。我问了很多问题，最后说，我一定会去西藏。
　　安安的回信是在冬天快到的时候，她说，现在的西藏已经很冷了，白天有时候会刮很大的风，有时还会搀杂着大粒的沙土拍打在脸上。她说，和我住在一起的一个北方女孩，每天晚上都赤裸着身体在房间里走动，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女人的味道，习惯以后感到恶心，还是想找个爱自己的男人。安安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于是以后的时间里，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一个女人。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我看着星佑每天站在固定的地方等我的那一刹那，都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严冬，积雪深厚，母亲穿着单薄的衣服步行二十里路到学校给我送钱的那个场景。从此以后，我都会觉得，其实每个冬天并不冷。
　　春天来的时候，泥土都开始泛出清新的味道，只是唯一不变的是断断续续的伤感，只有我在寻觅自由的味道。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安安都是那种内心困惑不能脱身的人，包括星佑。我们都围绕这样孤单的一个圈子里，徘徊，挣脱不开。我开始频繁的流泪，想证明我还是有点懦弱，我开始频繁的噩梦，害怕疼痛和贫穷。音乐频繁的播放到凌晨的时候，我就这样看着床上星佑的背影，和她说晚安。
　　树叶脱落的那个季节，安安回来了。我承认那个时候我的苍白和无奈。安安，她带着怜惜夹杂疼痛的眼神走近我，那么直接地问我为什么内心隐藏那么多汹涌寂寞的往事，随时都可以将人淹没。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哭了。这个世界，真的只有两个女人能了解我的寂寞吗？
　　可是安安又离开我了，她说，我已经有一个女人照顾了。可是，我始终认为我是一个不安定的男人，也许注定了我是一个没有归宿的人。
　　这个季节适合搬家，很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我频繁的找新的居所。那个时候，我背着那个几乎可以超过我体重的大背包，穷困潦倒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走到我面前，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能给我一支烟吗？”，然后她带我回家，给我一个可以安心的家。可是后来，我遇到了星佑，她给了我烟，但是没有给我想象中安心的家。可是，我就真的安心了。我想我不是真的可以为了安心的家把自由丢了的人。于是我和星佑找到一间仅仅可以容纳我们两个的房间，开始了同居生活。
　　那段时间我经常出现在人员杂乱的酒吧，应聘的那天，女经理盯着我看了很久问我，你确定自己是要做服务员？我没有犹豫的点头，于是经理微笑着说，你的眼神天生让女人无力反抗。

　　我开始习惯夜生活，混乱的音乐，杂乱的人群，陌生男女的味道，他们身上散发着香烟和酒精的杂乱的味道。一切让人想象到死亡的末日，像被隔绝的世界渗不进阳光和空气。我重复着我的工作，然后回到和星佑租住的房子，开始沉闷的喝酒。黑暗中对着镜子狠狠的抽烟，扭动着身体，我看到自己僵硬的表情。那个时候开始严重的失眠。
　　电脑上闪着安安的头像，安安说，尘，你还没睡吗。
　　我说，我失眠了。我很努力的去喝很多酒，抽很多烟，仍然睡不着。
　　她说，傻瓜，那样只会让你更加清醒。
　　安安。我说，午夜飞翔快让我变得残废了。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糜烂的气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安安说，尘，对你爱的女人要学会珍惜。但是，对与不爱的人，不能付出，一旦付出，将罪虐深重。
　　我说，安安，我想和你在一起。
　　深秋的雨水总是很冷，细雨绵绵的飘洒，让人内心潮湿。我忽然很想念千里之外的安安，那个寂寞暧昧的身影。做噩梦的那天晚上星佑吻我的额头，给我讲述五年前的自己，每天抽大量的烟徘徊在固定的酒吧，有个吉他男孩在vj台上弹奏，她只看他深邃的眼睛，感觉他是个表情冷漠却内心汹涌澎湃的人。星佑和我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平静。
　　那个晚上，星佑吻我的额头整整一夜，我感觉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尘，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
　　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仍然是孤独的。我这么告诉星佑。

　　我没有告诉星佑我买了去西藏小镇的车票，我只是想去看一看安安描述中小镇的样子。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星佑站在那个习惯的地方，以一个习惯的姿势对我说，尘，早点回来。眼里尽是一片空洞的苍白。我笑着抚摩她的脸，记住了她的微笑，依旧是那样单纯的迷人。
　　搭上火车的时候，买了一条中南海，安安说西藏很难买到这个牌子的烟。到达那里的时候，小镇好像正在举行一个小型仪式，我一眼看出安安说的那个北方女孩。那的确是个漂亮女孩，皮肤很白，很丰满，眼神暧昧。我望向她的时候，她向我走过来，把我带到曾和安安住的房子。整个房间漆黑一片，有着女人和食物腐坏的味道。女人抽着烟坐在旁边的破旧沙发上，两个眼睛一直盯着我。那个晚上，女孩让我留宿。
　　凌晨的时候，我梦到了安安，她执意要离开，然后我就莫名的难受，胸口胀痛。忽然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胸口，我就这样在噩梦中惊醒了，看到一个女性赤裸的身体趴在我的胸前。我记得我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她低下头吻了我的眼睛就转身离开了。那个时候，眼泪就那么掉下来，她们都是这样孤独的人，包括星佑。
　　第二天，小镇一个格外好的天气，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转遍了小镇的每一个地方，女孩这样说，安安来的时候，曾是那样的惊讶和激动。我停下看着她，眼神深邃。
　　晚上的时候，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女孩推门进来，坐在床上看着我不说话，直到我坐在旁边。我想和你做爱。她笑的暧昧，即使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忽然我心里就莫名的难受，忽然想起安安来。女孩爬过来吻我的脸，我就那么麻木的坐在那里，然后她冷漠的眼神掠过我的眼前，我就忽然捧起她的脸。你是不是不会感觉到痛了，我对她笑了。
　　女孩问我，如果有一天安安比你先死了怎么办。
　　我说，安安不会比我先离开。然后我们都笑了。
　　那是一个失眠的晚上，我和女孩坐在有味道的房间里抽烟，女孩赤裸着身体蜷缩在沙发上问我，为什么你只抽中南海的烟，一天两包，藏烟比较好抽，一包就好。
　　我说，只是习惯。然后她笑了。

　　凌晨的时候我回到家，星佑夹着香烟披头散发坐在窗前，将窗户开得很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黑暗，地上是乱七八糟的空酒瓶。就是那种颓废的姿势，让我突然感觉到无比疼痛和死亡。也许我们还不足以脆弱得因疾病而死，可我们都没有足够的勇气选择生活。我看着星佑的背影流下冰凉的泪水。
　　我走过去，抱她到床上，解开她的衣服，抚摸着星佑肩膀上新的伤疤。然后星佑疯狂的亲吻我的额头。她说，尘，我好久没有闻到你额头的味道了。黑暗中我们扭动着身体，激烈的做爱。我想，我们都累了。
　　抽完最后一包中南海，看着床上熟睡的星佑。我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安心的睡觉了。
　　第二天，星佑要去上海，她说，没有我你也可以照顾自己了，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因为我们并不相爱。星佑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也许仅仅是一句让我挽留的话。可我知道，她这样是痛苦的，于是，我让星佑走了，我们都没有哭。
　　我又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但是生活好好的，我开始戒烟，只是想戒。很长时间，房间里都充满了男人的味道，没有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
　　深秋的时候，安安又回来了，她坐在屋子里，笑着看我说，尘，你真的成熟了，你学会了善待自己。我说，安安，很多时候我都好好的，我想我一直在无病呻吟，等我发现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样比真正的痛苦还难受。
　　我要去大连了。安安说，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没有抬头看安安的脸，我知道她现在没有任何表情。我说，安安 ，我想你留下，即使知道不可能，但是我想。安安对我笑，然后转身离开。
　　又是凌晨的时候，我穿梭在陌生的城市，习惯了没有烟的日子，路过音响店的时候，音乐传出来“下辈子,别改名字,那样我找你容易些……”
　　我忽然觉得，寂寞的人是不会有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