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婆老外婆

我不知道我生在哪里，我生下以后会不会哭泣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唱着没有祖国的歌谣
我不知道你生在何处，你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哭
我不知道你要去何处，你的墓碑指向苍凉天空
　　　　　　　　　　　　　　　　　　——荒冢

看着《过往年华》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太婆和我的老外婆。写了点开头却突然发现收不了尾了，所以决定为他们写写我的亲人。那些已经离开我的亲人，就算是祭文吧。突然发现我从来没有好好的写过她们，突然发现我从没有认真的祭拜她们，而我，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们，是爱过我的人。

太婆婆，就是奶奶的妈妈，她是奶奶的妈妈。她是个典型的旧社会的大家闺秀。有着好的不能再好的脾气和慢的不能再慢的耐心，她从来不发脾气。

她死在92年。我很懂事的不说死而说去世，奶奶说，我很懂事。

那年，太婆81岁，那年，我刚出生没几年。对于很多人，都还没开始记事，可是我说过我的记性很好。弟弟比我小一点，他的印象里，没有太婆。而我有，虽然只是些模糊的片段，但是很清晰吧。原谅我，那时候我只是孩子，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太婆常常买好早点在早上5点的时候就走到我家来，她不敲门，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上两个小时，等到我醒来，就为了不把我吵醒，就为了给我送早点。她就那么在蒙蒙亮的天里等待。等着给曾孙女早点吃，而那时候的我，忘了说谢谢，忘了说太婆，你进来坐。就那么看着她的瘦弱的身影在院口转弯的地方消失不见……我嘴里嚼着那些还有温度的绕饼，惺忪的睡眼看这她离开，我现在甚至没机会后悔，因为她已经不在……

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太婆常常带我去玩。去她三进三出的大院。里面有木头腐烂的气息和粗石头砌起来的石板路。太婆就住在进门靠左边的那个大房子里，还有一个黑黑的阁楼，直到后来我没敢再进去过，我总觉得，她还在那里……点着那束 在我记忆里从来没有停过的香火。回荡着那口记载着年轮的古老的大钟。现在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因为那房子已经不在。再后来，艺术学校的一个火花，把那房子烧毁了，那是在前年的除夕晚上吧，我没在那里，可是我可以想象木头迸裂的声音那条老狗吼叫的声音还有太婆的哭泣。那是她住了一辈子的房子。我于是恨那些冲天的烟花。

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太婆常常带我去奶奶家，过马路的时候，她总是死死的拽着我的手腕，我那时候那么小那么提起来。拽的生疼，好象一转眼我就会不见。在那个学校门口的小店里买字母饼，还有3角钱一杯的冰糖水喝，那时候没有钱包，她就从那个装钱的小布袋里小心数出钱给那老板，然后低头看我开心的盯着包装袋。我突然想起来，太婆一点也没有吃过，都是我。她知道我喜欢吃字母饼，总是给我买。现在我自己也会去买，在超市里。可是那味道不对，不香也不脆。还有太多的点缀。我仍然不断吃我的糖和饼干，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吃到小时候那样淳朴的亮亮的底下还沉着一点点小饼末的小饼干那多好？我想我会和小时候一样，拿个盘子在茶几上一个一个数，看看能不能凑齐26个字母。然后把多余的吃掉，剩下26个！就26个，傻嘻嘻的笑。

那年她走了，化了装，躺在那里。所有人都哭了，我没有，我被妈妈抱着，眼睛看着太婆。我以为，我以为太婆，她睡着了……

后来，在那个老屋子，那个微笑的有着黑色边框的照片上，我知道了，那年，她八十一岁，我知道了，再也没有人给我买饼干吃了。我依然没有哭。

我爱着她。

老外婆，就是外公的妈妈，她的童年和经历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很好的老人。有很大的耳垂，在我的印象里，对她的影象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她死在2000年，那个世纪交接的年代。她就那样睡过去，没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那年，她101岁，那年，我已经是个不小的孩子。对她，我有着断续的回忆，我一年甚至好多年才可以见到她一次，原谅我，原谅那张慈祥的脸在我的脑海已经蒙着淡淡的纱。虽然已经长大，依然是个不会有心的孩子。

我只有很少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我会隔一个盐水瓶，看她头上的精致的头巾。看她的三寸小鞋，看那些反折在脚底的指甲。那时候我觉得很怕，她呢，微笑的看着我，我呆呆的看着她，常常可以看上好长时间。

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看到她，我会依着自己的习惯，带些糖果饼干给她，我还要大声的在她的耳朵旁边说话，因为她已经有点耳背了。她总是用大大的深陷的眼睛看着我，认真的听我说话，她总是用手接过我的糖果，她象个孩子，还是喜欢吃糖果，她牙齿还坚硬，还会吃些糖豆。她总会微笑，说我真孝顺。

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看到她，我记得她的腿一直都不太好。开始是用老人家用的拐杖，后来拐杖也用不了了。要扶着凳子走路，她很固执，总是要自己走，一小步一小步的走，我站在旁边的时候常常害怕，怕她一步没站稳。她总是扶着她的凳子，在外婆家的院子里散步。下雨的时候，我用伞跟在她后面，另一只手想搀扶她，又不敢，就那么尴尬的悬在半空。她总是回过头，说我很乖。

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看到她，我记得后来她更老了，她的布满了皱纹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她再也不能稳稳的拿住汤勺了，所以每次都是把菜放到她的碗里，她自己坐在电视机旁边，或者坐在圆桌旁，低着头吃东西。有时候，我会就那样看着她发呆。

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看到她，我总觉得一点点看她老去，却无能为力，这真让人难过，她更老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孩子，她会挑食，会生气甚至会妒忌我的菜里比她多一个荷包蛋，那时候的她好可爱。可是我明白，有一天，我会看不到这个瘦瘦的身影了，于是在她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和她说说话，看见她笑，我就开心。

我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看到她，我记得那次我再去外婆家，没有她在外面晒太阳的身影了，后来在她屋里看到老外婆躺在那里，她已经不怎么下床活动了。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撒在她的脸上，她在睡觉。我竟然没想到，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了……那张记录着一生沧桑的脸就那样安然的睡去。

那天我在开运动会，然后我知道，我的老外婆死了，我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离开我了。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我没能参加她的葬礼，也没看到她最后一面。直到后来，我也没再看见过她了，外婆家，不再有那个潺潺巍巍的身影

我知道，生老病死一切都有时候。我在怀念，我在悼念。芳香你泥土下面，她们，都还好吗？祭文。


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