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对我来主说是一场游戏，我常在游戏迷失自己。对于爱情我也这样认为。
深秋的黄昏，伸向远山的道路沉浸茫茫的暮色之中，疲倦的小鸟正忙着回巢。我的身体也已经疲倦了，但并不愿回到冰冷的家中。其实那并不是真正意上的家，那只是个栖息地，让我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不觉得寒冷的四面混凝土的墙。
手机总是不停的响，我知道是妮——一个自小的玩伴，现在是美丽时尚的会计师。我很奇怪：一个与枯燥数字打交道的女子对我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对一个总不回手机的男子还有什么渴望呢！但我还是抵挡不住她的固执，和她相约在“冰蓝”酒巴，我们偶尔相约的老地方。
灯光依旧象往日一样低迷，背景音乐依旧煽情，充满着嗳昧，让人想放纵自己。隔着简约的英格兰格子绿色台布，美丽的妮端庄地座在我的正对面，温柔地看着我，试着想和我说话，但看着我陌然的表情却不敢开口。这是我最不欣赏她的地方。难道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吗乏味！我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仅坐了十分钟就离去了，没有留下支言片语，没有理会妮善意的挽留。她想把我惯成一个孩子，而我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她的溺爱下，我会成为一个弱智。
我知道妮一定会到我家去安静地等我，还会为我炖好一碗热腾腾的银耳桂花莲子粥。我从来没见她生气过。所以，我又流浪到另一个酒巴“青麦”。
那个酒巴是个陌生的地方，真有一种麦子烤熟的味道，只是香气太浓，失了它生来自然清新的味道。更让人意外的是遇到一群死党，我很高兴，有人能陪饮。
他们经常来。是为了看一个带刺的玫瑰。旺说：“我知道她最喜欢紫色的百合，可怎么看她就象一朵黑色的玫瑰。”
我睁开醉熏熏的眼睛，朝旺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让人充满幻想的黑色背影和一头及腰的长发。阴仄嘈杂的空间里回荡着陈慧娴的老歌《夜机》，我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什么心里,摇摇晃晃地朝那个陌生的背影走去.。我的言行举止一定很轻浮，迎接我的是一记狠狠的耳光和一双愤怒的眼睛。
我知道了她的名子叫紫雪，珠海人，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没有复仇的渴望。“冰蓝”是不去了，每当觉得生活寂寞苍白时，就不知不觉来到“青麦”，坐在阴暗的角落，放肆地盯着紫雪，静静地品尝一杯烈度很高的红酒。如果有两次没遇见她，深夜，蒙上被子时会想起那双利剑一样的眼睛。
也许我的生活需要一些挫折感。在挫折中，本性中的执拗和征服的欲望就会蒸腾起来。
我想和她靠得更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靠得最近时也有一米，还隔着一列收银台。她对我有笑容，是一种机械化职业式的微笑，肌肉仅拉动了她的嘴角，其余部分没有表情。我从来都是自负的，这更增强了征服的欲望。
我抓住了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和她跳了一曲舞。昏暗的灯光下，脸和脸靠得那样近。我用热辣辣的目光逼视着她，她也同样逼视着我。后来，却将目光游离到黑暗的角落。我有一种初尝胜利的喜悦，我已完全忘记了妮对我的温柔，猎奇的心态吞噬着我的思想，我想了解紫雪更多。
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去做事。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围着我转：父母、姊妹、还有妮。我做任何事没想过他们的感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和紫雪跳舞的那一晚，妮在我家等了很久，当我兴奋地回到家中时，妮像只小猫一样爬在我的肩头问我为什么那么开心，我的笑容顿时凝固了。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很低极的人，有着人类固有性格的阴暗面，在见不到阳光的心底层，我是个对人不坦诚，不忠实，喜新厌旧的动物。我无法摆脱新鲜事物的吸引，也很容易忘记过去。
喜形于色的表情很快收敛了，痛苦撕裂了我的心。在以后的日子里该怎样和妮相处呢？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不爱她却和她走得很近，以致于她错把我当成现在和未来，而我想把她当成历史。
自责仅在心中一闪而过，夜深人静独靠床头时，我心里呼喊着紫雪的名子。
初冬的假日，柔和的阳光暧暧地照在床上，看着白纱窗上跳跃的枯叶影子，有一种想给她打电话的冲动。我因这个简单的动作而变得心情沉重。
极度忐忑不安的心情，让我按键的手指在颤抖。有很多个理由阻止我，最后终于播通了她的号码。象我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人，给一个心仪的女子打个电话会如此紧张，是从来没有过的。被爱情击中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心理吧。
我站在“青麦”对面的梧桐树下，凝视着这座红墙绿瓦白纱窗的欧式建筑，静静地等。可她久不出现，让我很着急。当我觉得那幢房子快被我的目光熔化时，紫雪出现在门口。
厚厚的深紫色圆领紧身毛线衣，黑紫相间的斜纹方格长裙，脚下是一双黑色磨沙皮靴，靴口缀一圈动感的黑色流苏。脖子上轻轻柔柔地系一条紫色长丝巾。看上去凝重妩媚又略带一点野性。她轻飘飘地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你好。”
爱情会让一个人行为失常。这是很有道理的言论。确实，我的手指在发抖，手心在出汗，而且心脏跳得过快。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亲密无间却感陌生，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和紫雪谈了些什么我记得不全，但整个过程我一直处于兴奋之中。我贪婪地注视着她每一个表情，仿佛在欣赏一朵正在打开的紫色花，而且还闻到一股脉脉的花香。
我知道这是一种幻觉，但我愿意在这种幻觉中沉沦。
每一次分离，就渴望下一次相见。无论在哪儿，心里全是她的影子。从没想到爱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有一次晚归，她的那条长丝巾忘在了我的车上，我就把这条柔软的紫色挂在床头，闻着她的体味入眠。
妮来了，那条柔软的丝巾刺痛了她的双眼，怅然地问我这条丝巾的来历。我鼓起勇气向她说明了一切。
妮质问我原因。我说：“我们一起长大，到高三为止都形影不离。上大学、工作来往也频繁，我也以为你就是我的女友。可是我错了，在认识紫雪之前分不清友情和爱情。我……真的，从来都有没有那种感觉，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想与不想、爱与不爱的话。”
妮不爱听，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说：“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甩掉我的。”说完，掩面而泣冲出了门。
我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夜空的星星见证了这一切，我和妮长达二十年的友谊寿终正寝了。我很惋惜，但并不后悔。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我如此迷恋紫雪。在自以为清醒的时候也曾比较过和以前交往过的女子，以容貌、气质、学历并不比她差多少，可我从未象爱她这样爱过别人。也许这就是爱的盲目性、无理性；是一种激情，一种令人兴奋的感觉。和她在一起就有一种冲动，刚开始时仅仅是一种征服的欲望，这是男人的本性，可现在是一种基本需要，如果生命中没有她，人生对我就没有意义。
在紫雪面前，我从未提过我的父母亲。父母对我是失望的，曾经我是他们的骄傲。我父母和妮的父母是挚交，这几年来他们已把我们看成铁定的一对。在妮割腕自杀的那一晚，我成了所有亲朋好友的敌人。我是真怕了，怕妮会死去，我将在忏悔中度过余生，和紫雪也没有未来。
我祈求上天还给妮的生命，成全我的幸福。
上天给了我机会，妮终于被医生从死亡的边缘硬拉了回来。那个春天的早晨，温暖的阳光唤醒了她的双眼，妮柔弱地叫我的名子，我惊喜地笑了。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我的笑容也向她传递着错误的信息。
在妮的病床前守了整整一夜，醒来，看到紫雪发来的信息：她要回珠海看望家人，还想感受春天南方大海的气息，希望我能同去。
她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默默地站在白色护拦边远望沉思。户外是生机勃勃的绿地和奔腾不息的阳光，而我的内心是阴暗潮湿的，奄奄一息的。我该怎样选择呢？
在爱情的天平中，紫雪的砝码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这种爱的重让我对未来有一种甜蜜的向往。在人道的天平中，妮的砝码同样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我有一种浊水没顶的感觉，让我不能呼吸，窒息地快要死掉。
一个睛朗的早晨，我陪妮在医院的小树林里散步。夹道的小径两侧生长着两列深绿色的低矮灌木，之间探出许多绚丽的花朵。柔嫩的花瓣闪烁着轻浅的眼波，它们在春风中轻轻颤动，很象妮刚被救醒时的样子：纤弱娇媚，楚楚动人。让男人顿生怜爱之心，硬着的心肠就软了下来。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离开过她。不过，我的表情始终是陌然。
“你见到我之后只笑过一次。”
妮见我无意接她的话，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吗？你的笑容对我很重要。”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谁。”
“可你依旧在我身边。”
“你想爱个空心人吗？“
“我想了很久。对你我不敢苛求过多，只要天天睁开眼睛能看见你，我就很满足了。”
我无语，仰天长叹。
眼前是初生的嫩叶和明净的蓝天，我象只坠了铅的飞鸟，再也栖不上枝头，飞不进天空了。一片翠生生的叶子落在我的肩膀，接着滑落在草地上。我俯身把它拾起。
妮说：“春天也会有落叶。”
“是啊！爱情也会有暗礁。”
“你是说我是暗礁吗？”
“你说呢？”
“我觉得那个叫紫雪的是我的暗礁。”妮用力咬她柔软的嘴唇，明媚的桃红变成血腥的深紫。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已经很久没和紫雪联络过了，这个让我着了魔的女子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有时我在想：如果我们的电话断了线，她就会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也许她根本不爱我。
但我抑制不住想她的念头。每当夜深人静，天窗漏进几点星光，思念就象疯长的藤萝植物，紧紧地束缚着全身，让我不能呼吸。打开手机，凝视熟悉的电话号码，心里很矛盾。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听到魂牵梦萦的声音。可我依旧一声叹息，将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我在等待，等待紫雪主动来找我一次，对我说爱我。然后，就和她结婚，远走天涯，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我想知道：我要为她舍弃亲情、友情和人道到底值不值得。
我在苦苦等待，但那个改变我命运的电话始终没有来过。
有一天深夜，我实在忍不住了，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铃寂寞无望地响着，我就让它一直响着，听着空洞的声音在空荡黑暗的房间里回旋，有一种冷的感觉，冰针刺入骨缝中的冷和痛。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庞流到嘴角，是又苦又涩的滋味。我轻轻擦干泪水，关上手机，走到窗前远望漆黑神密的夜空。这是我成人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圣经》中有一个故事：当一个人中了爱情的魔咒之后，即使对方是只驴，他也会发疯地爱上它。等到魔力散了，就会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不已。
我细细地回味和紫雪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有一个发现。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当我问她时，她总是说：我和你一样，蓝九郎。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需要一个承诺。
也许紫雪只是我梦幻中爱着的女人，虽然刻骨铭心，但只是一厢情愿。人生短短几十年，花样年华仅十年，何必苦苦追寻一个不现实的梦呢！
妮自杀性的表白让我顿悟。
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在无穷无尽的失望中，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穿着崭新的黑色礼服，牵着雪白的妮走上了红地毯。
我的婚姻是平静、平淡、平凡的，我以为我的一生就是这样平稳。
两年后的一个仲夏日，做完了一天的工作，我提前回到家，坐在后花园里休息。脚下是柔软的绿地，面前是白色时尚藤编镂花圆桌，桌上放着优雅的玻璃花瓶，瓶内插一束红色玫瑰，芳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跃过白色鹅卵石铺就的花纹小路，远处是苍翠的榆树林。我看见妮和她和表妹小雅从林中走出，向这边走来。我想躲开她们，藏到背后的小耳房里。
本来想睡，但她们的谈话让我睡意全无。
“小妮姐，现在咱家的人数你最幸福。不象我，心仪的男子不爱我。”
“爱情得来不容易，要靠自己去争取，必要时还需要些手段。”
我的耳朵坚得很直。我猜妮又要教小妹妹一些恋爱的小把戏，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出去反驳她。我觉得爱情应是坦坦荡荡的，靠手段谋取的爱情是欺骗。
小雅迫不及待地问：“快说，快说，你是怎样抓住蓝哥的心。上次，蓝哥给我们学校募捐，好多女生都有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又英俊又有钱的姐夫。”
“那时我和你现在一样，蓝哥爱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蓝哥为什么会和你结婚呢？”
“因为我自杀了。”
“你真的为爱蓝哥而死吗？”
“也不全是。只是觉得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无缘无故被人抢走了，心里很不服气。”
“那就是报复了！”
“可以这样说。我就策划了一场情真意切的殉情事件。但不完全成功。你蓝哥并不在乎我，他只是出于道德、仁义和责任心。不过，他看见我醒来，笑得很真情很开心，于是我又有了信心。我在他的电话上做了手脚，只要是你蓝哥的电话，就会自动转到我的手机上。”
“没有被戳穿？”。
“他认识的人我都认识，也都知道我自杀的事，不会怀疑的。”
“那个女人是你把她骗走的？”
“对！”
“她爱蓝哥吗？”
“非常爱。可我就要让她痛苦，谁让她抢了属于我的东西。”
“她没有来找吗？”
“来过。但她来的太晚了。我和蓝九郎已经结婚了。听说：她的母亲去世了。老天都在帮我。”
…… ……
她们再说些什么，我听不见了。只觉得心被利剑划得鲜血淋漓，瘀血紧紧地堵在胸口，心脏好象已经停止了跳动。只要一开口，血就会喷射出来。
原来我一直活在谎言之中。
紫雪，这个我以为早已忘记的名子，象根长长的针，深深地扎在我的胸口，疼得让我认为自己已经死掉。
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忘记过，只是小心地把她藏在心底最隐蔽最温暖的角落，在梦里喃喃地说爱她。
周围的一切还是一样明丽温馨，可我的世界已变了模样。
在她俩惊鄂的眼神中，在妮呼天抢地的呼喊声中，我愤然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在喧嚣的城市里疯狂地穿行，不知道什么地方是我的终点。
我想见她，诉说我的悔恨，我的无知，和对她深深的思念。
可我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她。我的失恋来的太迟了。
很多天，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思想一片混乱，处于一种浑浑沌沌的感觉之中。惨白的墙壁从四面紧紧逼压过来，头顶的白炽灯也在飞速地旋转，我的全身就在时空的漩涡中无声无息地跟着转动。虽然睁着眼，却觉得已经死了。
初秋的冷雨夜，我穿过长长的街道，来到紫雪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这里变成了一家鲜花店。在万花丛中，我闻到一丝百合的香气。记得和她约会的第一晚，我也闻到过这种花香。没有任何迟疑，我买了一大束紫色百合，温柔地亲吻着晶莹的花瓣，默默地离去。不在乎任何惊异的眼光。
街灯亮了，城市的夜晚更加辉煌，却照亮不了我的心。长长的是孤单的影子，淡淡的是找回的暗香。心灵孤独的人找不到想要停泊的港弯。我想，我的一生也许就在黑暗的大道上穿行，虽然很平坦，但是很寂寞，很廖落。
没有紫雪的日子，我的天空开始飘雪。这场迟来的雪，使我从生活的沸点骤然降到冰点。以后的生活会怎样，我不知道。我想孤独和忧伤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直到紫雪再次出现，我才能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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