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这些孩子都哭了,她们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办法回到——那已经离他们远去的纯真年代。这样的哭泣是迟来的,原本该在毕业典礼上,一直延迟到小乐的葬礼结束后;终于出现了一个倾泄的缺口……
一直以来,小乐对子懿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两个同样内向的人在一起,用安静就可以彼此交流。即使是背被背坐在图书馆的两排长椅上,也可以从呼吸的频率变化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像两堵越砌越高的墙。彼此都在渴望能高过对方,看到墙后面的是什么,当然不存在成功的一方,等待彼此的只有因为某个疏漏所导致的坍塌。
小乐是个很天真的男孩子,他的内向有点类似腼腆,内心充满热情,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在对眼前的人了解之前,不会有交谈发生。子懿从小被父亲一个人带来南方,家庭决定了她性格的畸形。她渴望记录那些失去的感情,只是父亲的冷漠及后母的出现让她慢慢对这样的感情淡漠,失去了渴望的东西,人的热量就像被黑洞吸干了一样,这样的人到最后只能成为黑洞,吸尽别人的力量然后把别人也变成黑洞。
他们两个的相遇是最近同学经常议论的话题,虽然他们没有公开过任何关系,甚至没有在公众场合有过一句对白,但是很多人都相信一场看不见的恋爱正在开始。
因为成为别人的话题,小乐渐渐地有些不安起来,他相信这样的言语会对子懿有所影响,他总感觉子懿会做出让他和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那样的感觉没有丝毫根据却一直让他害怕。但是他又不能去澄清什么,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也不能去问子懿,她有着一鼓能吸引他的力量,一旦靠近就会让他感觉害怕。
一个月前,小乐在学校的图书馆丢了自己的手机,又拣到一个别人的;因为两个手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定是拿错了,他这样想。可能大家都看书看到头晕眼花,看到同样的手机拿错也不希奇。他想,也许等会就有人从他的手机打到他手上的这个,有些尴尬的交换回去。可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人打过,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过。小乐觉得非常奇怪,出于好奇他查了那个人手机里的电话簿,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是他的同学,子懿的。
那个时候动感地带的卡刚刚出来,很多人都喜欢打完一张再换一张,一个号码都不会用很长时间,为了不忘记自己的号码,就会直接把号码输进自己的手机里。所以手机很有可能就是子懿的,这样一想小乐也可以理解,因为自己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能懂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打电话来换回手机。
如果是子懿,那就没错了。小乐这样想着,他知道这样等下去谁也不会主动给对方打电话。所以他只有给那个号码发了短信:你好,你的手机拿错了。过了很长时间,才有消息回来。是吗,我的手机很少会用,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小乐很快地回了她的消息:没关系,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换回来就行了,我有些重要的号码记在里面。这次那边消息回的很快,好的,只是这几天我都没空,我有空了会再联系你。事情比小乐想的要容易。
第二天在校园里偶然碰到子懿,小乐站下来想对她说些什么,子懿面对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眼神没有丝毫停留,如同他们完全陌生一般。也许交换了手机以后,会有机会和她认识,甚至……
成为朋友
尽管连他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之后的三天,没有短信发过来。然后到了第四天上午,有了来自她的消息,早上10点钟,在上次的图书馆交换。10点,小乐准时来到图书馆,他看到子懿正坐在那里,让他感觉到奇怪的是,现在的子懿,眼神和几天前完全不同,虽然陌生,却有着些许温暖。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在微笑。他走过去坐下来,然后拿出她的手机放在她的面前。她也拿出小乐的放到他的手上,在她的指尖轻触到他掌心的一瞬间,小乐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真实。
那一瞬间,小乐对子懿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子懿有些矮小,丝毫不像平日那么高不可及。有种莫名的冲动,他对她说,我们可以做可以吗,子懿?她的眼神有点怪异,惊喜,惊讶,犹豫都在那一瞬间闪过。小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因为她已经把头转向面前的桌子。然后她说,你想和子懿做朋友吗。他几乎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美妙的,只有她那样的相貌才能拥有的细柔声线。他说,是的,我想。然后她慢慢地低下头,那一瞬间她好象有些伤感,但随即就消失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记下我的号码,有空的时候,我会在这里见你。她对他说,你先走吧,我还要看会书。小乐越赖越觉得这个早晨有些不真实。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小乐在餐厅突然看到了子懿,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才还在图书馆,现在已经打好了饭菜。不过,也许她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小乐这样想。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个星期,他们会在图书馆见一次面。时间长了,当小乐提出想请子懿去吃饭或者一起散步等要求时,她会立刻拒绝,出了图书馆,她依然是那么冷漠。终于到了他们都快毕业,小乐决定和子懿谈谈未来。那天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图书馆见面。她依然坐在以前的位置上,看见他来,微笑。但是今天的她看起来有些悲伤,临近毕业,很多人都会这样。所以小乐并不感到奇怪。
子懿,你毕业以后会干什么,会去考研吗。小乐问她,她不说话。还是会回到家乡,找一份好的工作,她依然沉默。你的成绩那么好,不考研。难道是要出……他突然停下来,因为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些潮湿。
她在哭。
子懿居然哭了。
他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他没有想到毕业的离别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感伤。其实他也是一样,他今天来这里问她的打算,就是因为他不想就这么离开她。他感觉已经被她吸住了,再难逃开。
这样的僵局,两个人的沉默,平静。然后由她打破了,你走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她说。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小乐的世界开始坍塌。你出去,出去!她突然大声喊着。小乐一下子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转身冲出了那里,在奔跑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风里蒸发。
毕业典礼,他看到子懿冰冷的经过他的面前,如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仿佛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不存在交谈的可能。他无法把现在的子懿和图书馆那个为了毕业哭泣的她想比较。他感觉自己从来就是一个笑话,以为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懂过她,一点都没有。有些找事的同学把他们拉到一起,有在在小乐的耳边说,小乐,要把握啊,不然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小乐终于鼓起最后一点勇气站到子懿的面前。在不得不面对他的局面下,她冷冷地对着他说了一句:滚开。这两个字如尖刀一样把他的心刺出血来,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没有人说话。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子懿是那么的陌生,下一秒,他冲出了人群。
之后的几个月,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一下子了无音讯。外表善良的人也许内心可怕,即使是小孩子也可能成为魔鬼,因为天使和魔鬼本来就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执行着上帝赐予的不同使命,而她的使命,就是让他痛苦。
命运总是不停地将遍体鳞伤的人一次次玩弄于掌心,最后给原本奄奄一息的人致命的一击。接近冬季的一个下午,天气阴冷,在铺满落叶的公园里,他又见到了她。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满地的叶子。她并没有发现小乐,小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走过去,他有太多的事不明白,太多问题想问她了。在小乐走近后,她发现了他,她被吓到了,第一反应是推动轮椅。是下坡,速度一下子超过了她的力量能控制的范围……
惨淡的黄昏,公园出了一起交通事故。事故里,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突然冲出马路,被一辆经过的轿车撞到,金属轮椅当场被撞得粉碎,女孩当场死亡。
这一幕就发生在小乐的面前。在她刚刚发现他跑开的时候,他来得及追上去抓住她。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她一直冲出了街道。
是噩梦,对,噩梦。是噩梦,噩梦,噩梦……小乐不停地念着,重复着。他无助地四处张望,在自己的旁边,竟然看到了子懿。她怎么会在这里,路中间的依然混乱着。警笛,救护车的声音交错着。让他的神经紧张。是幻觉,是幻觉。他对自己说。
她慢慢走过来。
觉得奇怪吧,她是我妹妹,子嫣。我们是双胞胎,以前和你在图书馆见面的都是她。她的腿有先天残疾,所以我们不能一起上大学。我只能在有空的时候,带她去图书馆看看书。她是个傻瓜,你们的事我是到毕业后才知道,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在哭,我看了她手机里的短信才知道你,手机是我买给她的,因为我怕她被别人欺负,谁知道却成了别人伤害他的工具。现在你满意了吧,你终于害死她了。她也终于,解脱了。我知道这么多年,她很辛苦,很累。
一个月后,小乐在家里离开。
两年后,连子懿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我最终想寻着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时,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说出她的下落,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去了一次故事里另一个主角小乐的墓地,看到了那里有朵掉光了丝瓣的黄菊,枯萎的花枝还在轻轻地随风颤动着,风里只剩下寒冷,没有花香。我知道子懿还活着,已经满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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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旁的我被群生所拒…
惟家中白煮与薯在仃候…
战战兢兢地仃候著的你…
也许正混在石川之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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