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因为父亲的工作长期的不稳定,十几年来我们飘遍了几乎全中国的大城市。我们总会在短时间内迁移。乘着灰色的云来,踩着堕落的霓虹离开,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所剩无几。我不知道交过多少的朋友,甚至记不清楚大多数的名字。实质上,我根本不了解这些都是怎样的人。他们是我记忆中的藤萝,烦乱不堪。因为不停地换学校,我的成绩奇差。老师常常训骂我,而我却若无其事地看窗外的景色。留过两级,这是我自卑的根源。父亲说,没有关系,你读书的时候不是才五岁不到么?我总是忧郁又信服地点头,用这唯一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的愚笨。现在我高二,班里的人和我同样的年龄,然而我仿佛很老。
去年夏天,我剪短了棕色的中长发,在s城的几家服装店买了许多漂亮衣杉之后,随父亲飞到了c城市。
现在已是冬季,我们没有再次迁走。
父亲是个电梯工程师。常会在找到一家薪水更高的单位时辞职,到那边就职。他的性情呆板,就如把图纸上画的那些方正的东西一般。没有上过大学,念的是技校。
我的母亲不在身边。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便离婚了。原因不明。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我谋过面的唯一亲人。我不期望有很多人来爱我,只想有个伴。也曾经听父亲说我有一个堂姐和一个远房的妹妹,早先一起玩过的。我不记得了。
我们总是飘,任意东西。我很沮丧,心里渐渐开始有一种暗痛。我也许本身就是属于那种刻板沉闷型的人,但是内心的想法压抑太久,人也就开始混沌不堪了。
寻
两年以前我学会了上网。父亲有一台手提电脑,允许我触碰。他的同事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电脑玩得很好。我暗笑,因为我并不懂什么技巧。仅仅是写一些文字,到各个论坛发表,并殷切地期望看到人家的评论。后来我腻了。这个细节重复得太多。从此也很少写东西,生活陷入了一种没有寄托的空虚。
我向父亲请求说我想把那间不到7 平方米的饭厅用来做卧室,并且要把所有的家具换成很深的蓝色。没什么意图。只是一种奇怪的窝藏自己的方法。于是我拥有了蓝色的轻便伸缩写字台、衣橱和不用时可以带走的水床。床单和被子是肃穆的青蓝。没有窗,所以看不到外界的情景,也听不见午夜的喧嚣。
我把我的那些衣服、书全部仍进了这狭小的空间。让它们随意地在桌上摊开,不需要任何的整理。每次进门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它们在看着我。我笑着,他们的姿势是那样的好看。屋子很脏了,被灰尘主导。写字台上的花瓶中插的向日葵,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黯然失色。
父亲从不光临,我很满意。我擅自把天花板上的灯卸了下来,只用台灯;自私地把父亲的电脑搬了过来,常常在深夜上网。那时候已经开始用icq聊天。
芝鳅是我在网络邂逅的神奇女子。
二ooo年,我人在n城。那年的冬季很冷。我得了场大病后,身体迟迟地不见起色。气管炎又犯了,不停地咳嗽,痰到了喉咙口,又被咽下去。父亲说我如果不吐出来的话就得一直这么咳下去。我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发出嘶嘶的声音,困难地说我不会吐。父亲出去了。我拿起床边的止咳丸猛咽。
傍晚,我对父亲说我想上网,就一会。他点头,并说他晚上要外出。我兴奋极了,把药、开水和零食搬到了书桌旁,从卧室的床上取来毛毯和毛毡温暖身体。在落寞的时候觉得物质享受能使我幸福。
我用的名字是吾尽。大概是迫切想要让人知道我的灰心和沮丧。我写的年龄是17,其实是15。我总是认为自己很老。
我习惯性地把那些头像难看的人删掉,像掸掉一个污点。当晚我在网上努力地寻,寻一个和我一样的颓废的年轻人。没有用ie,因为不想花时间去找一个我喜欢的怪异网站,尽管这比寻一个感兴趣的人要容易得多。
聊天室里,我和各样的人搭讪,用着很通俗的语句。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想对方一定和我一样的疲惫,需要安慰和谅解。
夜是肮脏的,而我却总把自己想得无比的清白。我知道,白天的积极奋发的人,到了深夜常常会失眠,他们有的会去迪厅,在耀眼而失落的光下释放懦弱的灵魂,肉体随即腐烂;有的去酒吧,用昂贵的xo朝自己灌,醉倒在吧台上说今天真痛快;也有像我这样把自己丢在网络中的。
已是午夜十二点,我还在各个聊天室中荡、荡,不知疲惫的。也许等不到一个可以和我说话的人了。我昏昏沉沉地用手拖着下巴养神,时不时看自己的频道里有没有人发言。
在我第34次抬头看时,一个叫芝鳅的人说:我只想看到你一半的真实的脸,如果你用了面具,那么,请把你的眼露在外面。用灰色的字体写的句子,后缀一颗红色闪亮的心。这是怎么样一个人,我想,不具任何好奇地。因为实在想睡。“我满脸颓废,正准备离开。”我写道,用红色的字体,不加后缀图。
芝鳅:离开?去哪里?
吾尽:睡觉。我不会去死,也不想死。
芝鳅:呵呵。晚安。
吾尽:安安。
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开始发烧。匆忙下线后我躲进厕所里呕吐。我真正睡着是在凌晨四点。
寒假中,我的生活是没有规律的。一天睡十六个小时,吃两顿饭,余下的时间上网;也可能睡五个小时,用零食充饥,上网、写字依然在无聊的生活中充当主角。我完全不需要作业,因为我通常在一个学校只呆一学期。
几天后,我拖着这样的生活给我留下的空白心情再次进了聊天室。我依然在寻,寻那个和我一样的人呵。
我写着各种古怪的话语,没有对象的。只当是一种宣泄,但没有人理解,更没有人理睬。
中午,我下楼去买了泡面。回来发现我的个人频道里有人回话了。
芝鳅: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么?
吾尽:不记得。我健忘。
芝鳅:我只想看到你一半的真实的脸,如果你用了面具,那么,请把你的眼露在外面。
吾尽:想起来了。怎么找到我的?
芝鳅:没有人刻意要来找你。碰巧遇见。
吾尽:交个朋友?
芝鳅:可以。
我没有被遗忘,心底的期待涌现了出来。我说我一直在飘,漫无目的地在各地的机场徘徊。她说她更喜欢乘火车。我笑。她是那么的不经意地在和我说话。
她告诉我她并不是一个美丽的人。不会利用时间,只能让时间拖着她走;无力去装饰这个世界,是现实的狭小缝隙中渗出的微弱的光照亮了她;没有固定工作,高中毕业以后没有再继续深造,靠写字过日子。她无须光明。因为注定了就是一个暗淡的人,容易被同化,容易感动,容易流泪。她总是把生活想象得无比充实和绚丽,实际上,她一无所有。她就像是开败了的紫丁香,溃烂的花瓣是神赐予的硕果。
生活在迅速敲打着键盘,等热情散尽的指间继续。依稀间,我感觉是自己不是在沉,而是堕落,落魄和不安。我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一直在打旋,没有方向。
闭
始终没有跟父亲说过我的想法。因为他不能理解。他有他的工作,他还有着许多朋友,他们会一起去喝酒、打牌。我没有寄托地跟随着他。每当我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会觉得整个人荡荡的。被迫要去记很多人的名字。有时候我因为迁移得来的奇怪地口音会让人笑话。
三月,我们去了s城。
我很不容易地在那里混进了一所重点中学。不记得我所在的区。我有着很严重地健忘,说过了的。那年念初三。
我在功课上可以说没有任何压力。父亲从来不过问我的学业。有时帮助我撒谎对付老师。除了成绩,我在表现方面可以算一个乖小孩。我从来不迟到,也不逃学。这些习惯早在幼稚园就养成了,改不掉的。父亲说我在幼稚园的时候总是欺负别的小孩,尽管我比他们小。老师常常揪着我去给别小同学道歉。
我的颓废在现实中无人知晓。
我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我听不进去数学和物理,所以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或者看小说,乐此不疲。我的化学不错,这是公认的奇迹。我每天就这么上学、放学、作业、睡觉。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完全对是生活麻木。我走路去学校,至少要花上半小时;回公寓我宁愿爬楼梯也不乘电梯;如果化学练习题出了错,我会两天不吃零食……可以说要是不这样,我完全不知道到痛痒。
惑
周末是我在网络中沉沦的时间。我会在午夜悄悄地爬起来打开电脑。芝鳅通常在线。她说她在写一部小说,很成人化的。里面的人一定是和你一样暗淡的吧,我说。她说不,是很凄艳的,很惨烈的。我不语。
她会时不时地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不一定的,现在在上海,也许下个月就去北京。我去过很多城市了,但是呆不久。
我们谈到过爱。
她说她如同我一般年龄的时候爱过,爱得很清淡,很悲哀。那份爱是纯白的,没有瑕疵,没有眼泪,因为根本就没有内容。只是对一个高一级的男孩的深沉的感情,留下的回忆仅仅是几个画面——那个男孩的苍白的脸。
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思想,仿佛神秘的棉纱,或者奇异的面具。但是,我看得到她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无奈和感伤。
我终于知道她在g城,一直住在那里。我说我也许有一天会去那。她说她会笑着等我。
巧
学校里,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开始,我只以为他仍旧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被遗忘至叫不出名字来。然而不是。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骑着我的破旧不堪的车落魄地来到学校。在车库里,我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太湿。我的墨蓝色的休闲鞋此时已成了黑色。我掏出我的纸来擦,一直地擦,不时四处张望。我看到一个被淋得很湿的帅气男生,也用着和我一样的愚蠢办法在帮自己的鞋美容,不禁笑出声来,很夸张地。他很不满地问我笑什么。我停顿了一下,像个傻瓜似地说雨很大,真的很大。他不解地皱眉,然后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他指着我的脚,笑得变本加厉。我低头,原来我穿了两只不同的袜子。我说这没什么,经常是这样。事实也是。
这是我们的相识。平淡、散漫和落魄。
他说他要和我做朋友。我受宠若惊,大声地说算了吧。别假惺惺。我长得不漂亮又没个性。他只是淡淡一笑。我总是在一开头就显出灰心与沮丧,没有丝毫自信,常常践踏自己。
我们到底成了朋友。
他叫简杰。我却一直叫他作诚。没有原因。诚是比我高一级的学长。喜欢发呆,和我一样。
绵
网络那头有芝鳅发来的消息。
“我很颓废地活着。可笑的是,心底有一种古怪的欲望,使得我想往高处爬。我在《南方周末》上又一些文字被发表了。赚来一些稿酬零花。我给自己新添了一件绿色的印花上衣。剩下的钱用于吃昂贵的冰激凌。现在正在学习油画,一个朋友仍给我大堆的画具。我知道她只是处于同情,别无他意。尽管这样,我还是安然地接受。也开始去拾起我抛弃多年的日语。”
我一边听着很老旧的摇滚,一边咀嚼着这些文字,一遍又一遍地。
那些日子,我酷爱吃水果面包。芒果的、哈密瓜的、猕猴桃的。我疯狂地吃着这些东西。戒掉了我迷恋已久的冰激凌。很少吃肉,人渐渐瘦下来。头发又恢复了以前的长短。别人说,不用头脑的人,头上的毛发往往生长迅速。
暖
诚说,他平生最憎恶的是考试,其次是作业,再次是上学。我侧过脸看看他,说,这些东西在我的生活中仿佛不曾存在吧,真的。我不必为了这些去劳累我那少得可怜的脑细胞。他说你真幸福。我不知道是不是恶意的调侃。我说,如果有一天,你也像我现在这样四处飘荡,你才会觉得悲哀。也许。他说,带着笑。
我发现诚很可爱。他从来不嘲笑任何人。他说话的时候很在意语气和措辞,所以不刺人。我对他说,你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爱和包容。他说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快乐。我疑惑地点头。
我还记得诚的自我介绍,简单的一句话:我如同一块胶泥,会随着周围的人和事不断的改变自己。
的确,他是很随和,很谦逊,懂得应和别人。而我不。我告诉诚说,除了父亲,我有意识地其他人面前封闭自己。我总是疲倦。大概是因为我本身就不够健康。父亲不了解我,一点也不。记得我小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告诉他。而他,从来不发表任何的言论,连起码的表情都没有。也曾经怀疑过他是否爱我,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呵。说完,我便很勉强地笑。诚把脸背过去。
欣
我们的新家安在一个寂静的住宅区。那里有着白墙的楼房,豪华的公寓和别墅。绿色是背景。
我的父亲和他的一个不太熟识的同事合租了一间公寓。在十一层的楼上。他们大多数时候是不在的。
从我们那里下到外面,需要穿过幽邃的l大街。傍晚的l街由昏黄的灯光笼罩,天地连成一片。街道的那头大概就是所谓的旧城了。青青的瓦,苍白的墙。一间一间的这样的平房整齐的在那里,映照沧桑的岁月。小巷子裹着江南一带的泥土芳香,令人陶醉。
我渐渐爱上了s城。喜欢那些街和巷子。喜欢绿色。还舍不得诚。然而我和诚之间除了是普通朋友外,并没有别的关系。我要的也仅仅是这样子。
放学后,我总是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那是条不算太开阔,但很美的马路。很少有汽车通过。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怪异地伸展着肢体。炎热的夏日,那里很凉爽。太阳光线努力穿透层层的树叶,偶尔地从缝隙间射在路面上煌煌的,更多的则是被树叶映成昏黄而柔和的光了,不刺眼,很和谐。
我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去游这座我爱的城市。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安全。没有任何顾虑。走累了便随意挑选一块地方坐下。吃用很少钱买的面包和牛奶。盯着一朵花一直一直地看。
五月,s城已经很热了。我开始乏力。
上课的情绪不好,总是玩笔。老师不注意我,眉飞色舞地继续讲课,口水四溅。我明白,我是借读,很快会离开,所以不用太多心思在学业上。我应该去给自己找一份完整地回忆去填补心中的空白。我知道,一个人老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时候,就只剩下回忆。没有回忆的人生是无意义的轮回。
疑
诚玩篮球。这是我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的。他很文气,似乎没有一般男孩的爱好。相反他纤细和敏感,感性多于理性。
班级联赛,我去看了。很炎热的天气,却有许多女生不惜休息时间去看比赛。她们平时惧怕太阳,皮肤如细白的豆腐般嫩。这些人大多来自我们年级,少数是高一的。我开始是在操场上观看,后来因为太挤便跑到二楼的阳台上去了。
诚的球技相当了得。在队里打前锋。开场不到两分钟他便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给了对手一个下马威。这才发现,原来大部分女生都不是去看球,而是去看诚的。
中场休息,诚跑上来招呼我,问我不上去复习跑这来干麻。我说我不在乎中考,现在考不考还没有决定。诚咧咧嘴。
我越发觉得没意思。一群人在场上疲惫不堪地跑着,另一群人在下面疯狂地吼叫,歇斯底里。诚在连续地进球。尖叫声潮水般地去了又回。
我回到教室。无奈地摊开课本,脑中全是空白。没有笔记的书新得完全可以拿去卖。我落下的功课是不是多得有点过分,我想。好在我是个完全不可能为成绩而苦恼的人。
慕
陆续的接到一些芝鳅的消息。她不好。她说,她找不到感觉,可能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经济很紧张,难以维持生活。
我想她的生活也只能值这么多钱。
我先前不知道,她并没有和她的父母一起居住。他们总是吵闹、争论得喋喋不休。芝鳅的母亲是个很有才干的会计,受过高等教育。父亲是个商人,常年不在身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乱搞,前一年便不回家了。下落不明。我知道芝鳅并不难过,更没有憎恨。她理解每一个人,用她的爱和包容。她不习惯过受拘束和依赖的日子。自己谋出路。
我问她说这样不觉得累吗?她说,她要做自己。她爱于物资享受。所以不得不出去挣钱。当过打字员、学生记者,现在仅仅是写一些文字。她难为情地说自己写的那些都是假惺惺,胡乱编造的。只为钱而写,有时候一天能写两三万字。
我喜欢芝鳅的duli宣言,喜欢她的固执和任性。我羡慕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
猜
午夜,我蜷缩在沙发上。墙上的钟一直嗒嗒地走着。窗边的风铃被微风摇曳,发出泠泠的声音。夜是深蓝色,很深很深的蓝。没有月亮。全世界都在睡的时候,我醒着。但我并不骄傲。我的心情总是和谐并且懒散。脑中大片的空白让我在安静的时候会怅然若失。我没有理想,也无寄托。
我听到我邻桌的女生每天抱怨说好累好累,有那么多的卷子要做,为的是中考。呵呵。可我依旧为所欲为,没人管我。
我问父亲说,我们什么时候又走呢?再看吧,他说,还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我越发不明白父亲。我们很少说话,更何况沟通。
还是祈祷安定。可天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长。我们像个流浪者般的东奔西走。
我还是参加了中考。我不对自己报任何的希望。现实告诉我,我很快将离开了。
别
诚呢。我们萍水相逢,但交往不深。我挂着是他朋友的名号,对他却只是略知一二。我偏向于芝鳅。她比诚更能理解和安抚我。
和诚的离别是在七月。他来机场送我。我们慢慢地走。父亲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不回头。我说,诚,如果我有一天把你忘了,你可以不怨我么?他笑笑说,傻小子,我知道你不会的。我说,但愿。到了那边我给你写信吧。诚说,好。你珍重了。到那边好好学习,别老混个中不溜鳅就满意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让你对这样摆在眼前的现实事物淡漠了。其实以后才会明白,这些东西少不得。我再次地侧过脸看看诚,清澈的眸子依旧,笑容多了几分沉稳。
空
我们去c城,父亲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气候也温和,你会喜欢。哦。我半天吐了这么一个字。再没有说话,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个样子。他十指交叉,静静地坐着。浅棕色的墨镜把他的脸黄而瘦。我混沌地在飞机上小睡。一直到c城。
父亲已经找好了房子。仍旧是公寓,虽说比较旧了。我的水床和伸缩的写字台已经按时地寄到,为陌生的房子里增添了熟悉的气味。
c城的天空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明朗过。总是忧郁的淡淡的奶白色。很多时候是蒙蒙的,很颓废。我不适合在这里居住。单单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像是在同我一起颓废,我不愿意在这种所谓融洽的气氛中渐渐衰落。
也许我会的。我开始怕。
我提笔写了给诚的第一封信。只有几行字,处处还流露出敷衍的笔迹。不是我想要这样,而是因为,我还在下意识的封闭自己。我是个不快乐的人,但不想让别人知道。
信在写好的当天寄出。我走路的酷暑中穿越的几条大街才找到了邮筒。我小心翼翼地检查完地址、邮编和是否贴了邮票之后,满意地将信放进了邮筒。那时候觉得意义不重大,只是要诚知道我所在的地址。我不想和在现实中唯一的朋友失去联系。
思
上网度日。我又开始了这样的空洞的生活。有人告诉我说我一直在幻想、幻想,无止禁的。时间在走,我却原地踏步,这样一来我将来的路很难得走。
我没有思考过这么现实的问题。父亲、老师、诚和芝鳅都没有像我提起过。我的将来还是一片茫然。我说,活着干麻一定要去思考未来?我的人生观是边走边看。我要的仅仅是现在,我要快乐的现在。
那个人没有再说话。天晓得我要的快乐的现在是否存在。
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我们几乎不说话,一天当中在一起的时间是短短两个小时,至多。
我的生活极其混乱。真怀疑上天是怎么安排一天的时间的。我不知道怎么我起床的时候总是天黑,而我下楼买午餐的时候店铺老是关着的。时间和空间理所当然地被我遗忘。我睡在床上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沙发上。这是怎样的生活。
记不清楚过了多少天,诚的回信还是迟迟地没有来。也许他不记得我了。我想。我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何必去奢求别人带来的一点点光亮。我再次地灰心与沮丧。
我还有希望,也许。
我要的日子不要太奢侈。只是要有许多我感兴趣的事情。我要有一个目标。我要自由,而不是放荡。
在夜晚重我复着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姑娘对着我微笑,很甜很甜地笑。她站在很遥远的那头,把手伸向我。我也在笑,失落和不知所措。我想要去抱抱她,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然后她变不见了。我开始哭泣。
我固定在五点钟醒来一次,不知道是下午还是清晨。然后呆呆地坐在床上。我想到了芝鳅,再想到诚。我幻想着我在一夜之间变开始衰老,第二天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头发全白了的恐乱和措手不及;我幻想有一天父亲离我而去,什么也不留下;我幻想我和芝鳅见面,然而她并不是我臆想中的颓废的女子。等等的假设让我建好了多重的心理防线。我总觉得有预测不了的不好是事情。但我不知道对一个对于一切事物都觉得无所谓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伤害。
我要寻的在彼岸。
悟
“芝鳅是个假设,一个不可以忽律的假设。她能带动的我心潮,像神一般的。诚是现实中的梦。父亲是影子。”我的本子上写着这样的句子。我把它说给芝鳅听过。她笑笑,说,这是你主观的想法。事实是你在拉着我,让我不沉。
是这样吗?我开始怀疑。我不是一个要沉的人。只是稍微有些抑郁。芝鳅是自由的人。但她并不幸福。她甚至可以随意地放纵自己。既然没有约束,也自然找不到满足。她只能向高处走,义无返顾地,所以她累。假使她愿意依赖于我,我也承受不起。我不敢保证不会厌倦。
然而这本不是一件大事情。我却为之费心。
芝鳅说,沉沦不是堕落,也并不等于陷入了某种困境。只是在寂寞的时候,留下一些空挡让自己来安慰自己。人的血液固然涌动着一种想要流泪的欲望,它安然地躺在身体里,等待着阴郁的刺痛。然后便会觉得有难以言表的忧伤淡淡地流露至皮肤表层,开始去思考一些莫名的东西。
是这样。我想。这至少证明她还没有完全麻木。
插
故事到这里,便再继续不了了。我在堆砌颓废,彻底地释放。
我想告诉的是,我的高中生活很好很好。只是,还暂时不能忘记以前的那种感觉。现在我来收笔。从此后我就是一个快乐的人。在现实中快乐。
我的轮回进行到这里,像是上帝讲的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失
二〇〇〇年。我和父亲依旧住在c城。也不打算再次的迁走。我渴望的规律和安宁近了。
诚没有和我失去联系。只是之间间隙了一年。我攥着诚给我的第二十六封信,高兴地回到家。
这一次不是玩笑了。我的大学会在英国念。我想,以后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是个很世俗的人。追逐名利,圆滑世故。是时间让我改变。你不要多想什么。
我知道你的状况很好。成绩优异,有很大的发展前途。
特地写这封信。向你说说。
奇怪的是,我读完这封信,没有任何的感想。我不少他一个朋友。现在有很多能让我笑的人。
现实将我风化,于是我幸福。
我见过了芝鳅。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的确是我臆想中的女子。暗蓝色的发丝,白皙的肌肤上有着卸妆过后的残色,高而瘦,穿绿色的印花上衣。
可是我失掉了她。
芝鳅:你的确看到了我一半的脸。
吾尽:是的。你真的要走吗?漂流异地?
芝鳅:我的选择。一生中我们不断和许多人相遇,而大部分终究会离开。
吾尽: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当你站在顶峰的时候,忽然滑落,然后——
芝鳅:谢谢。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而我们注定要分开。我们是不同的人,在梦的轨道上邂逅到别离。一个小小的细节而已,别在意。
吾尽:我送不你了。那天我刚好化学竞赛。
结果我没有去参加化学的竞赛。只是因为有一点感冒。我回到了两年以前。我不对自己抱任何的希望。被冷落的萧条画面不断地浮现。我心冷了。
那天,我在离家不远的咖啡屋喝果汁。天空已是部满的绵绵的云朵。猛然地听见,一片巨大的隆隆声在头顶响起,感觉心底有一样东西沉掉了。
生活依旧。我站在那些日子里不愿离开。
2002.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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