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梦 都来得及实现
不是所有的话 都来得及告诉你
疚恨总要深植于离别后的心中
尽管 他们说
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
那是他今生握过的最冰冷的手。
第一次见到她,她正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强心剂打过了,她合着双眸,微微睡着。
月光如纱,温柔着她苍白而精致的脸,那么激烈窒息彻骨的疼痛之后,却仍有一抹素净的笑意流泻于腮边眼角。
他隔着玻璃门看着她,不知怎的竟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仿佛在遥远的前世,也是这样一个初冬的黎明,晨曦未露,道阻且长。他曾跋山涉水,逆流而上,与她结过一段尘缘。
他突然有一点紧张,怕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素脸,但他是医生,他必须进去。不能再有一点犹豫,吱地一声门扭响,敲碎了他举棋不定的心情。
她醒了,见到医生,伸过手去抓着他的手,轻轻地问:“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那是一双小小的,薄薄的,忧伤的手,寒若冰玉。她以镇静的神色等待他的回答,本应该是惊恐万分或声泪俱下,可她却这般镇静自若,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还有微笑印在双颊。
天使一般。
他承托着她的手,回以贯常的善意的谎言,“这次之后,应该没问题了。”她听着,仿佛就信了。然而,他知道她自己也明白,她是被那句“红颜薄命”一语成谶的女子,上天赐给她的岁月是寒酸而菲薄的。
她成了他最美丽的病人,她总是笑笔地看着他,穿着大一号的蓝白相间的病服,雪人似的。阳光好的时候,她常常拾一小口袋落梅,往他桌上一放:“给你一个香枕头。”他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嗅一嗅,说:“好香,梦里都会闻到。”她便在第二天邀他漫步于梅林中,那香香的花瓣儿,满天的飞,飞在他们的肩头,衣襟。
那样的朝夕相对,宛如传说中的篇章——人入烂柯山,世上已千年。外面的风雨琳琅都且不管,只将满山遍野都叫做今天,渐渐地熟稔着,渐渐地流连着,渐渐地变成彼此生命中的理所当然。
走过的地方,无非是诊室、病房、草坪、凉亭,然而,情缘来时,纵然再凌乱寒缩的背景,也照样在上面精雕细琢一段传奇。
时常久久地望着她,半疼、半喜、半忧伤,她在他的注视下红着脸,别过头去,装得毫不在意。
他便拿出一张白纸,说医生的字本就应让人看不懂,那方子,是秘方。说罢,抽出笔在纸上书写起来,龙飞凤舞的。
他真希望她能永远留在医院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的生命置在掌中,小心呵护。但是她倒底还是出院了。她的家人见了他,亲切地叫“林医生”却似乎并不把他当医生之外的人来另眼相看——那,定是她没说过他和她的事了。
他的心里有一丝怅然,但表面上还得应付那些个感激和敬意。她坐在一边听着,静静地看,表情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上。不说话,好似悲剧落慕前那掩人耳目的繁华。
她就是这样将他搁浅在故事之外的,几乎可以听到她砰地一下关门的声音,门外,是凛冽的寒风。
木木地送他们上了车,直至人影全无,转身,他望见自己的影子,薄薄的一页,恰似一件千疮百孔的冬衣。
他不知道,从小看惯了方子的她,其实早已读懂那日他在白纸上的自白,那龙飞凤舞地一句“我爱你”曾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像警钟。
她却知道,自从十二岁生日那天,她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肌梗塞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可能了。
而她心目中的爱情,却只留有一个恍惚的影子。
在四面楚歌的现实中,她落下了生命中的第一滴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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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爱的本质一如生命的单纯与温柔。
我相信,所有的光与影的反射和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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